第十八章 奉制为虞,受命于天!-《赤心巡天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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十二主宫,三百六十副阙,一千二百四十楼……星神无穷数。
正在跃升中的长生君,一时沉眉摇冠,杀气难抑。
他怎么认不出来,这南斗秘传的三千星官法?
那是为无上星帝所准备的远穹星廷,群星之御。
永恒禅师已经完全占为自用,将之与星巫诸葛义先的星神法结合在一起,结成眼下这般怪胎。
非星气非王气非佛气,简直不伦不类!
楚国破山伐庙,果然早有其谋,一直就是看上了南斗殿的传承。
昔年旸末帝强取世家秘典,引得天下皆反,终成为旸国覆灭肇始。
这楚烈祖也做同等事情,却找了个再好不过的理由,将南斗殿一举碾平,整个过程波澜不起。
南域其它大宗,连声援也说不出口。
有时善恶真是没有立场,只看手段!
“冷静!”
蝉惊梦的声音再次响起来:“这是在‘乞活如是钵’内。六尊星君托举,妖魔四族为你护道——他得不到大楚国势支持,争不过你!”
长生君张口又沉默。
此刻他必须要承认,在仇恨和愤怒之外,他还有一份悄然滋生的恐惧——
他恐惧于熊稷在陨仙林里如约释放他,也是一个局。为的就是在将来的某一天,踏群星而来,摘他的道果。
今日正是时机。
这时候他在群星之上,熊稷也吞咽群星之光。他以六大星君统御群星,熊稷以世自在王佛普照群星,而起星神无尽……
分明正在争夺星穹资粮,分明处处压制于他!他的感受几乎是事实,若是抛开当下形势,姓熊的还不知要翻出多少后手。
就像他早知道楚国要对他不利,却眼睁睁看着南斗殿一步步败亡。
骤发的杀机是为了掩饰恐惧。
可蝉惊梦一眼看穿了本质,开口为他宽心,让他免除后顾之忧。
他的确松了一口气,可又提起一口气。
其实他已说不清,是熊稷更恐怖一些,还是蝉惊梦更恐怖一些。
他走在朝思暮想的无上道路,却真切感受到千丝万缕的牵拽。
有很多外在的力量在左右着他,不挣破此网,超脱永是虚妄。
可这两个家伙……
明明他藏名多少年,最擅隐匿,独自成长,留有诸多后手,应是水下未知的冰川。但在这样的两个怪物眼中,自己好像自始至终都是赤裸的……从来没有秘密。
此行刀尖争旗,虎口拔须,真能功成吗?
本该无上的目光,却沉坠着。
还未跃升的,行在世间的永恒禅师的目光,却高岸无上。
诸天所聚的群星,仿佛为他所陈设的典礼。
佛光铺就他的长阶。
他对长生君不屑一顾,而推着天虞走。
八部天龙为王前驱,三千星神是佛伽蓝。
俗名“熊稷”者,真正展现他的力量,告诉世人,他何以一入须弥称“永恒”。
佛乃无上禅主,世自在王佛,更重一“贵”字。
此刻永恒禅师仗剑。
天亦受其敕,地亦为其伏,阴阳二气尊前龙盘虎踞,五行八卦碾于王佛车舆!
就这一剑,便将握阴阳而来的天虞,一路推回了星辰彼端,推到入主这颗星辰的星君眼皮底下——
踏山川,分河海,落在这超凡概念之星辰的实处,剑抵天虞,不断往前。
曾起国势杀超脱,今日独剑斗神主。
二圣战于星辰上。
入主这颗星辰的星君,彷似个泥塑木偶,半点不干涉。
六大星君统御群星,世自在王佛亦王于星空上。
“永恒禅师好手段!”
天虞身退而意扬,大赞不已:“昔日放走长生君,很多人笑你放虎归山。现在看来,虎是超脱饵,放山是为养。天地乾坤,皆运于你一掌之中。人心百变,全宥于你一棋之围。不愧是国家体制诞生以来,少见的伟力自归之帝王!楚太祖之后,楚君之最!”
“我还真没有想那么多!”
永恒禅师洒然而笑:“放他是因为他的确在剿杀【无名者】的战役里做出过贡献,时为楚君,允他自由——楚王室不可失信于天下。”
“无论他去哪里,做什么,都是之后的事情。”
“今日杀他,昔日纵他,各为其事,相互不扰。”
“说什么放虎归山……败于我者,岂我惧之?”
“世自在王佛,亦当王于星海,普照诸天。有没有他长生君,我都这么走。当然这贼厮搬一把现成的交椅过来,我亦欣然笑纳。”
“谁叫我生来丈夫,大丈夫不可手中无剑,座下无权。”
他大步行于这座无名朽星,推着天虞在大地犁出巨大的沟壑……竟成天堑。
“今日犁庭扫穴,剑锄星穹!”
在遍布整个星辰的裂响中,天虞看着持剑者的眼睛,似要判断永恒禅师这番言语的真假。
但明白这等在青史留有一番功业的君王,断无外放情绪的可能。有也真假部分。
“君之道路固然宏伟,目前来看,却有两个问题无法回避——”
天虞退步使山川改道,祂脚下所犁出的沟壑,转眼成了大河。
这座星辰大世里的洪声纪元,就这样发生了。
他们就这样一前一后,踏足滔滔,如渡苦海。
“一则,须弥山修的是未来。你于须弥山参禅,却是过去之帝王,这世自在王佛也应在过去。此非道途见歧?须弥山焉能容你?”
天虞很显然不是那种关起门来不见世事的幽冥神祇,祂对现世的诸方格局非常清楚:“二则,过去之佛,早有其路。洗月庵筹谋万载,缘空师太正在此间,这会儿并肩作战,之后又同室操戈,此剑如何裁量轻重,君心应当何去何从?”
永恒禅师只是哂笑:“何劳阁下费心须弥山!楚室从来敬佛,金身奉为塔林,云梦一水藏寺,庙宇总在烟雨。我摘过去道果,不争未来佛缘,永德甘奉此尊。便今去问,亦无二答。”
“至于洗月庵——”
“过去广阔,不止奉出一尊。”
“我行此路,不碍后行者。”
“再者说……缘空师太现在走的是‘物有天仪登神法’,求的是现世神祇路。大路朝天,各走一边,更何来龃龉?”
天虞号称“乾之主”,对世间道途,看得透彻。低头垂见掌中剑,若有所感:“过去的确广阔。”
祂抬起头来:“永恒禅师——”
“天地何尝不宽广?世间穷途皆自囚也!幽冥七尊,且看各自结局如何,是谁行差踏错。”永恒禅师却是陡然抬声,顿足止澜:“我险些忘了。你今在此,魍夭何在?”
他一振长剑,从天虞的掌中拔将出来。
像是当年的英武郎君,在登基那一日,拔出天子礼剑,从此万方臣服,南域履尊。
山川草木,奉王礼敬。
大河滔滔,为他低伏。
空门之中的“永恒”,想起了空门之外的“社稷”。
永恒,熊稷。
楚烈宗,世自在王佛。
他身上的僧衣轻轻卷起,飘荡之间明黄色的光华如浪扑远。
整颗超凡星辰所具现的世界,便如秋风吹稻香,一片片澄澄的黄。
世自在王佛的威权,竟将这颗朽星的星君驱逐!
而王佛之剑的抽离,似也叫天虞从某种测算的过程里恍过神来。
“魍夭啊……”
天虞行走在黄灿灿的佛光中,如行在一片向日葵的花海。祂没有再后退,只轻扬长发,迎剑而前:“为确保万无一失,祂杀宋淮去了,噢对,还有王西诩。”
所谓“狩星者”,是诸天联军集结起来的一群具有针对性的强者,在这场战争里专门负责钉杀人族星占宗师。
星穹隔绝只是把人族在星空的优势暂时抹去,长生君毕竟不能无限制地一直处在跃升状态里,是成是败,总要有个结果。
“狩星者”便是要在星穹隔绝的时间段里,彻底抹掉人族的星空优势。
对于人族的每一位星占宗师,联军都做了大量的推演和预案。
其中对阮泅的压制,在骄命那一战里已经体现出现。
而东天师宋淮这等近圣级别、几乎能和罗刹明月净对轰的强者,也只有身为幽冥神祇的魍夭出手,才能说万无一失。
只要抓到机会,宋淮就是一个死,所以魍夭还负责了王西诩——能者固多劳也,把大秦帝国的布衣丞相,也当做一个添头。
“已见宇宙之阔,生来不虚一行!”
天虞大步走进山河尽染的佛光中,向世自在王佛的王座行去:“永恒禅师,叫我知过去罢!”
这一刻他们交战的这颗星辰,骤然黯灭!
并非胜负瞬间体现。
而是一颗朽星,哪怕有星君的入主支持,哪怕有幸成为超脱道路的一块台阶,也无法承受这种层次的力量碰撞。
朽星破碎是一片灰。
灰烬之中,那本来威严堂皇的星君,终究体现出本貌。
那是一尊熊熊燃烧的、火球般的身影,须眉都燃焰。
若是常年混迹海疆的强者在此,便都能认得出他来。
此君……焱王鲷南乔!
曾经正面击退钓海楼秦贞,险些阵斩东王谷度厄左使季克嶷,还掌压符彦青,掐断山字旗,一度把姜望逼到死地,逼出了夜游神烛岁!
最终导致白纸灯笼熄灭在迷界。
这是海族真正数得上号的真王,有望皇主的存在。
他所入主的星辰,仿七杀而立……实在都是以他自身的杀气来填补。
可惜六星举帝之时他无面目,显面目时又已寿竭。
曾经在迷界战场威风凛凛的那个海族名将,挥师引军无所不能,夜游神当面都敢来回扑击……真正的海族一字王。
今日哪怕登上了星君,占据了星位,在这处超乎想象的战场,也不过是一个随朽星化尘的泥点。
避让,忍受,始终咬牙占据星位托举星帝。
直至被一碾成灰。
他张了张嘴实在有千言万语,但最后只是仰头眺望星穹至高,呢喃:“天干物燥,小心火烛。”
他呢喃:“君请无上,莫开星窗!”
便成黑灰一抹。
没有风,在虚空悬浮。
……
“有意思!”
茫茫虚空之中,有一尊披着道服的高瘦身影,静立于彼,飘飘如清云。但有一个表情的变化,便似乌云盖顶,叫虚空摇动。
他的手指抬起来:“在我面前说……要杀宋淮吗?”
只是一个抬指,便有连绵不绝的闷响。
雷声似是来自天外天,似根本不曾响起,只是一瞬的幻觉游过耳边……可时空簌簌,陨铁成沙,好像让整个宇宙都震动了。
他那清晰但不能被看到的面目,其实是遮着一层帘,那是无数细微的正在爆炸而又诞生的尘埃,将所有靠近的目光都碾碎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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